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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沈睡的記憶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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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末陷入混沌之際,再次感受到身體被生拉硬扯,仿佛要被掰成兩半的疼痛。這樣的疼痛記憶,她並不陌生。

六年前的車禍,鉆心的疼痛,她的身體還記得清清楚楚,夾雜著她要窒息的呼吸,被克制住的聲線,她很想發出聲音,卻不能求救。

她的大腦一時之間仿佛被強硬塞進了很多東西,她莫名地悲痛欲絕,不受控制地難過,卻不知道這些情緒為何而來,來的這麽猛烈。

耳邊亂哄哄的聲音,是誰在說話?林末艱難地擡了擡眼皮,卻是看不清是誰在她耳畔說話,她的眼底一片漆黑,讓她無助又悲傷。

“林末,你走吧。”

“你走吧!”

“林末。”

當陸蕭趴在床頭,握著林末冰冷的手哭哭啼啼時,林末猛然坐了起來,呆滯地望著前方。

陸蕭的嗚咽塞在了喉嚨裏,嚇得連忙丟下林末的手,彈了起來,往後退了好遠,直到身子貼墻,驚恐地看著林末,大喊:“詐屍了。”

林末白了他一眼,幹裂的嘴唇張了張,聲線有些低啞,懶懶開口:“陸蕭,你吵死了。”

陸蕭由惶恐變為詫異,狐疑地邁著小碎步謹慎靠近林末,老遠就彎著身子,用他的右手食指去戳了戳林末的臉頰,軟軟的,熱熱的。他一喜,朝她邁近了,驚喜說:“末末,你沒事啊?!”

林末懶得理他,丟了一個白眼給他,陸蕭卻是欣喜地咋呼喊來醫生。

首先進來的是林培,他步子有些淩亂,看的出來他很激動慌張,詢問林末的聲音還有些顫抖:“末末,你還有哪裏不舒服嗎?”

被林培這樣關心,林末還真有些不習慣,她別扭地搖了搖頭,腦袋還有些混沌遲緩。

聽得陸蕭叨叨絮絮的話,林末終於知道大家為什麽看著她,都是這副驚恐又詫異的神情了。

她失蹤了三個月,在郊外被發現時,她趴在方向盤上,已經出車禍了。她被送進醫院搶救後,還是陸遇白和另一個醫生給她做的手術,宣布她腦死亡,也就是植物人。她已經昏迷有一年了,醒來真的是一個奇跡。

一年了?車禍還宛如昨日。她剛醒來,頭還沈甸甸的。一切都那麽的真實,又是那麽的不真實,讓她都有些懷疑到底哪個是夢境,哪個是現實了。

陸遇白在她醒來時來看了看她,還是溫婉慈愛的長輩模樣,卻不是她記憶裏喜歡的樣子。倒是袁儷這兩天都來看她,對她噓寒問暖,呵護備至。

說心裏話,林末是很喜歡這位長輩的,在沒有遇到三十年前的陸遇白開始,她很羨慕袁儷,也很喜歡她。林末對袁儷的不滿,是來自於陸遇白吧。一想到陸遇白和袁儷結了婚,還生下了陸蕭,她心裏就有一股異樣的悶氣。在看到面前對自己關懷的女人,她又很自責,鄙夷自己的小心眼。明明她才是那個插足的人。她很矛盾,對面前的女人,甚至陸蕭,她都很愧疚,可是一想到那張淡漠裏帶著幾分柔和的冷硬的臉頰,她又很想去他身邊。

林末在醫院呆了兩天,除了袁儷來看她,裴寫意也來看過她一次,不過她和裴寫意的關系不怎麽好,她也沒耐心和裴寫意周旋,三言兩語就把人打發走了。

她看著窗外大好的陽光,一個人走出了病房,來到草坪的長椅上坐著,懶懶地曬太陽。

一顆皮球落在了她腳邊,一個不到九歲的小男孩屁顛屁顛跑過來,林末彎腰撿起球遞給小男孩,小男孩剛軟萌地說了聲謝謝,另一個小女孩邁著小短腿也跟了過來,想要搶男孩手裏的球,男孩手一躲,不肯給她,小女孩突然就生氣了,氣呼呼地說:“我不要和你玩了。”

小男孩看著小女孩拿後腦勺對著她,他不知所措,把球遞過去,示好道:“我剛剛逗你玩呢,拿去吧。”

小女孩傲嬌地瞪了他一眼,奶聲奶氣說:“我不要了,你走啊!”

“我不走,媽媽讓我看著你。”

“你走啊。”

“我就不。”

原本看著兩個小孩子稚嫩的吵架,林末只是好笑,聽到他們的對話,一股封鎖的畫面從記憶深處溢了出來。

“林末,你走吧。”

“我不走。”

“林末,你走吧。你本來就不屬於這裏,回去好好生活,忘了我。”

“不要趕我走,我不走。小白,我不會走的。”

小白?!林末的心在蠢蠢欲動,她好像終於看清了記憶裏的那張臉,也終於真實的聽清了他的聲音。是陸遇白,是三十年前還是少年的陸遇白。

所以,一直折磨著她,伴隨她這麽久的聲音,是他!

那雙通紅的雙眼氤氳著水汽,濕潤模糊了,可是卻又清楚地看清了一直纏著她的面孔。陽光斜斜灑在她的面頰上,掛著淚珠的睫毛被曬得晶瑩剔透,她漆黑的眼眸因為詫異震驚,撲面而來的覆雜情緒睜得如燈塔般,時明時暗。席卷而來的記憶一旦蘇醒,就一發不可收拾。

她石化般呆滯了很久,要不是她那均勻的呼吸,半掛在眼角的淚水,還真如一座雕塑。突然,她的眼珠動了動,腦袋朝不遠處望去,提步發瘋似地朝廢棄的研究室跑去。林末跑著,腦海裏還盤旋著那些曾經模糊不堪的記憶,一下下突然都清晰起來。

在她初遇他,不是半年前,不對,不是一年半前,而是七年多以前,她出車禍時,他們就認識了。

她還是在研究室門口遇見的他,她被他絆倒在地上,被他送進了警局,然後又被他保釋出來,再被他收留。雖然她疑點重重,他還是相信了她。

看到茶幾上的一束藍色玫瑰花,她捧過去,站在他面前問他:“這個是給我的嗎?”

“不是。”

“騙人,我不是告訴過你,我喜歡藍色的玫瑰花嗎?這肯定是給我的。”

“這是別人送的。”

“送的嗎?男人還是女人?”

“漂亮女人。”

有些記憶是她又經歷過一次的,有些卻不是。而她也沒有預知的能力,那些她看見的未來,不過是她七年前就在現場。

聞歌出車禍,她也恰好堵在路邊,看到地上奄奄一息的聞歌,她和聞歌一起去了醫院,她著急地喊醫生,沒有人理她,直到她看到陸遇白的身影,抓著他,讓他救人,可是聞歌已經死了。

她害怕地不能自已,在手術室裏和陸遇白救的是另一個病人。是他讓自己消除了站在手術室裏的恐慌,他堅硬地說:“林末,不要讓我失望。”

她掙紮著,陸遇白再一次說:“你要害怕,就握著我的手,我會陪著你。”

記憶一股腦地湧出來,她重新經歷過的,以及她沒有經歷過的。怪不得她第一次碰見他時,心裏就怪異的悸動,她那時還想她什麽時候那麽大逆不道又膚淺了,原來即使陸遇白從她記憶裏消失了,也沒從她心裏消失。

喜歡一個人大抵就是如此,即使忘記了這個人,可是心裏的感覺一直不會變。即使過了很多年,憑著心裏的感覺,還是能再認出他來。

林末激動又悸動地朝廢舊研究室跑去,她突然很想快點見到他,有很多話想要和他說。

“其實什麽都改變不了。現在,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活著。”

記憶裏的陸遇白眼底閃過一抹悲傷,他在和她告別,他的聲音聽起來透著一絲隱忍的傷痛。

“我不會走的,小白。你說過,會陪著我的,不要趕我走。”

畫面一變,她醒來時,發現自己在車上,她連忙喊著下車,打不通他的電話。

她打車跑去了醫院,去研究室時,一陣轟隆,天崩地裂的震動,火光四溢,她的眼球被吞沒在火光裏,然後她回來了。

林末想到這裏時,她已經到達廢舊研究室了。她呆楞地望著這早就廢棄了的荒地,如今只有一處荒蕪的墓地。

她的眸光裏噙著淚水,腦海裏還盤旋著剛剛的爆炸,以及他說要和她去旅行前,哄她入睡時的笑容,是他……在對她告別。她全想起來了!

其實他只是騙她離開,他要調查病毒感染的真相,然後……那場爆炸,他死在裏頭了。

林末突然覺得胸口撕心裂肺的疼痛,她終於知道為什麽七年前她車禍醒了後,總是悲天憫人的惆悵,總是忍不住難過了。即使她當時忘記了陸遇白,可是心裏卻沒有忘記他。所以她會不受控制地傷心欲絕,不能自已。

這種令她窒息的感受,仿佛溺水了一般,就連呼吸也只是加重了她的疼痛。林末無助地看著四周,物是人非的連殘垣都談不上的荒地,天地仿佛在她眼前旋轉。她蹲在地上,把頭邁進自己的膝蓋,嗚咽地哀嚎出聲,捶了捶自己的胸口,憤憤喊道:“你這個騙子!”

有些清冷荒涼的廢舊地,不斷地傳來女人的抽泣聲,夾雜著一陣陣憤憤謾罵:“你這個大騙子!”

“你這個混球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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